先前他未尽为师为父之责,既来不及将她引向正途,亦未能保护好她,害她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总该要有那么有一回,让他点她迷津,护她无虞吧?
于私,他可护得她全而退。
泪水纷落,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不对。
于公,他可全了天玄恩义,保人世无虞。
真的不对。她想,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漆黑的剑落在了她的面前,断成两截。
幸好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所以他不必那公私两难全的选择。
转瞬间,三剑已过。自此,天地寂静,山岚浩,唯余剑鸣清韵不绝。
他说要护她、保她,要扫妖邪,留得人世清明,甚至不惜散尽灵力,一血肉尽祭天地。
曾经对她的教导,并非妄言,只是修途中的一点心得。
他于亲近之人却是少有狠心,对她,更是再难疾言厉色,所以纵使已然觉察她的那些糊涂事,却还是狠不下心。哪怕到了眼下,当真有了和她对质的机会,却也觉得其实一切都无甚紧要。
修成仙固然好,可他也想陪她一起看遍人间百态,姹紫嫣红。
他为人向来如他的剑一般,看清了,便一往无前。
为师,他盼她能走得轻松些,少走些弯路;为私,他总归希望能和她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他虽无谓相,可总归是知,他的洛水妹妹最是要漂亮干净的。
全都不对。全都乱了。
“痴儿,当真如此难悟?”
生化阵破,满地翻腾的岩浆尽数归于冰冷沉寂。
天地不过寂静了一瞬,又复归喧闹起来。
“无论如何,不要怕。”
他又顺势在土中一曳,纵劈出第二剑,其势如雷霆天火,径直撕裂了失控阵法,浇熄了灌满了四山一湖的焚骨熔岩。
――他已足够幸运。
无数黑腾腾魔气自干涸的地中升腾而出,化为遮天蔽日的阴云,
他笑望着她,伸手要为她拭去泪水,可他的血已尽褪,肉亦已经像蜡一样化了,最终不过指尖于她眼尾虚虚一点,便生生止住了。
他站起来,第三剑横推而出,其意化作席卷四面八方的飓风,只一下就尽了渊气鬼哭,拂过青山鸟兽之际又尽数化作了和风细雨。
“我非有大爱之人。”闻朝叹息,“亦非堪破大。”
毕竟那剑终是会有去,谁拿都是一样,可他的心到了如今,只有一可去了。
“如今,可有答案了?”
闻朝说完,将她推了出去,于她边落下护法阵,旋即以剑在手心、口、眉心划开,再猛地贯入地下。
她的“季哥哥”死在了她的怀里,死于她懵懂无知、情怀朦胧的第十七个年,唯余一捧剑骨。
还有她。
纵使要失了本命剑,他其实并不害怕,也希望她不要多虑。
可见,他确实早已不再适合当她师父,只会误她。
只是这世间诸事纷扰,天机纷乱,到底还是人心难测,愿求难遂。
他还想过,纵使无法白相守,一在红尘走上一遭也是好的。
以血养了三十余年的本命剑就这样带着他的血汩汩注入地下,以断风分雪之势,狠狠斫断了那深埋地底的凶兽嘶鸣。
彼时心思不明,只顾着训她;后明了了,更是只能盼着她好。
他想,既然已了一辈子斩妖无心的剑,如今顺了自己的心愿一回,应当也是无妨吧?
脚下土地再次震颤起来,渊气已尽,魔气又生。
“……”
祭剑使垂眸,望向前弟子,开口问她。
该死的本该是另一个。
他想回“人”,想同她一起,能走多远走多远,总归只要能一起就好。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告诉她,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一血肉就这样在她面前枯落成灰。
她一直称他为师父,却不知她亦教了他许多。
他本该活着。
“当初入门之时,我便问过你――你可曾叩天叩地叩问此心,可能一句,此无垢,此心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