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没有，我们再过个把月就能走了……      真想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桑低细看。他没骗她，玉杯中的美酒果然如动的月光般澄澈透明……

        等桑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移到了床上。夜已深了，屋里只燃烧着一盏微弱的烛灯。洛斯正靠着柔的床板，呼均匀。桑把手从他的手里慢慢抽出来，用手肘将轻轻撑起，打量着睡梦中的男人。他剑眉微蹙，角冷的线条即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平常周的威压虽然减弱了

        那天晚上，桑照例被送去了那间致小屋。黄昏的夕阳正好，但屋里却没人。慢慢的，落日余晖蹒跚哽咽着退出了窗口，一点点消散在地平线上，黑夜女神完全降临世间。仆人进屋将晚饭的餐盘撤下，又给桑多点了盏蜡烛。

        可玛丽珊黛却总能认出她。桑刚把挑来的水倒进桶里，美艳绝的舞姬就将一堆衣服扔在了她面前。

        过去几周，桑在戏团营地的待遇的确有了很大的提升。阿曼不敢再对她用鞭子，对她的惩罚只是去公用井取水。波斯波利斯的夏天很热，正午的太阳毒辣辣的，这为桑的面巾和披肩提供了借口。但实际上，它们只是为了遮掩她与众不同的容貌而存在的。桑从不是个喜欢被别人瞩目的姑娘。

        “殿下呢？”

言、金光灿灿的地方，听说那里有长着人的狮子，有长着狗和鹰的人，还有被风干了血肉埋在地底下的猫咪。她顿时有点害怕，下意识往洛斯怀里缩了缩，把往他的颈窝里靠紧，深深了口他上宁人的麝香香气。隔着长衫的轻薄布料，他坚实有力的心一下下震颤着桑的心房。他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或者，我们挑个近些的地方如何？往北不远就是帕萨尔加德……      或者南边的设拉子？那是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现在这个季节，罂粟和艾菊都开了，原野点缀着一望无际的鸡冠红和紫罗兰，春天出生的小羊正活蹦乱，我们或许能从牧童那里买回一两只健壮的……      前年酿的酒现在也刚好。长着硕大绿叶的藤下最凉爽不过，百灵子和夜莺在歌唱，盛满酒的玉杯像淌的月光一样……

        起码有过。

        桑愣在那里，看玛丽珊黛一金红的卷发蹦蹦消失在了人群里。

        桑醒来的时候，晨曦黄金的眸已在窗口窥视。她赶紧洗漱更衣，由仆人在手腕上一条镶嵌着钻石和红宝石的珍贵白金细链。这是桑近来才从阿曼那里得到的新的待遇，以前除演出时外，她的都是铁链。

        然而自从戏团来到波斯波利斯，情况似乎变了。玛丽珊黛对别人柔和了，对桑却忽然像主子待仆人一样。

        玛丽珊黛本来转就走，但忽然又快活地回过来，绿眼睛里着幸灾乐祸的笑。

        皇家宴那一晚后，玛丽珊黛确实声名鹊起，皇都里不少的商人和贵族都会请她在晚宴上表演。达里奥斯有时也会再召见她，但玛丽珊黛上总会多出不少伤痕。此时，桑听说她今晚又要去侍奉皇帝的幼子，望着她的目光里显出了担忧。

        “我不知，桑小姐。”

        “喂，先把这些洗了，今晚达里奥斯殿下要我舞。”

        “什么伤？哪里有伤？赶紧干你的活儿去，小心阿曼抽你。”

        她从书架上抽出阿基米德讲义的译本，打算继续研读，却发现思想不受遏制地游在设拉子开满罂粟的原野和结着一串串紫水晶的藤上。落日消失于无垠的海面，初升的明月皎洁如玉轮。夜空霜，浪花倾霰，耳畔忽然响起海浪轻轻冲刷月亮的声音，仿佛带走了所有尘埃，把月光洗刷地越发清透明亮。

        桑耷拉着脑袋，在窗前愣愣地着风。栀子花的香味从院子里飘来，白玉珠冷冰冰地躺在手腕上。夜空中的星星像无数双眼睛，一眨一眨望着她，好像在说，你独个儿一人在那里，我们在这里，在一起。

        “上次的伤……好些了吗？”

        “再往南，我们可以去看海，玫瑰一样的落日把大海映成酒红色，雪白的浪沫打在细的沙上，海鸥成对翱翔……”

        “告诉它们，我也有爱的人，”      桑轻轻对着晚风说。

        有过。深爱的人。

        玛丽珊黛是桑在戏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桑记得年幼时的玛丽珊黛：她光辉明亮得像初升的太阳，是个真正的小天使，似乎跟她说上一句话、看她笑一笑，你就会忘却所有的烦恼。那时的玛丽珊黛脾气暴得很，若是有人笑话桑、欺负桑，她一定变本加厉地奉还。桑也记得，那些饥饿难捱的冬夜里，玛丽珊黛掰给她仅剩的半块面包、半只无花果。

        年轻的桑还不知，有些人喜欢被万众瞩目；他们待别人的好，是基于被别人仰望和羡慕的基础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