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
怀里的男孩已经哭得没了力气,趴在华佗肩累得闭上了眼,在梦里也不住地抽噎,眼泪好像时刻要从红的眼眶里渗出来。
这孩子的长发凌乱的束起,看着量颇小,年纪也不大,这会儿刚哭完就更显稚气,眉心打着一个小小的结,在梦中出几分苦痛来。
覆着污迹的面庞底下是出乎意料的净白,被衣料揩过的地方立刻就留下几明显的红痕,好像一块上好的水玉,看得华佗心中惊了惊,手上的动作也放轻下来。
而且日子越过,华佗就发现张仲景的病越多。
从这一天开始他们俩才算真正走上了同行的路途,张仲景也不再总是消沉,眉眼缓了下来。只是还是不大理人,华佗多讲两句话他就不耐地皱起眉来。
华佗一口气抱着他跑出了城,直到踩上群群的野草,华佗的步伐才缓下来。边还有恐慌的难民同他们一样向外跑,偶尔撞过华佗的手臂,华佗四顾一遭,最终朝人烟稀少的木林中走去,脚步沉重。
华佗忍不住伸手下去想摸一摸他的发,被对方下意识躲开也不甚在意,只是问他要不要和我走。
随后就是妇人痛苦的惨烈叫喊传来,男孩听到母亲的嘶叫后哭得更加肝寸断,然而挣不动华佗按在他眼前的手掌,埋下去,一口咬上了华佗的肩。
不过即使行为上带着从府里带出来的沉稳和得,但终究还是个孩子。
在久违的平静里,华佗无言地等待着对方醒来,朝河里丢着鹅卵石,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不知想些什么。
怀里的男孩咬得华佗的肩都麻了,才脱力地松开口,将埋在华佗颈窝无声地落泪。
有时候看见华佗生擒小兽,剥烤肉的时候,脸上还会出呆滞和微惧。当华佗习惯讲了几句民间的俗诨话,张仲景还会立把转开,嘴角向下撇,小脸皱成一团。他路过野外没见识过的新奇事物,也是要绞着衣角偷眼去觑的。
大概天黑之前,那男孩就醒来了,眼眶的红未消,像一只会咬人的兔子一般,一睁开眼,就扯着华佗要他带他回家里去。
男孩也没有答复,只是当日落西山,华佗将要起赶路时,从地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趔趄着跟上了华佗。
华佗并不声,只是任由男孩拉扯着自己,沉沉地望着他。男孩大约是也终于知了自己的亲人都凶多吉少了,僵着松开了华佗的手,缓缓跪在了地上,这回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了,只有眼泪落在岩石间,汇入了那永远向前方淌的溪中去。
后来慢慢慢慢,才逐渐有了走出阴影的征兆,在华佗又一次问他小孩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的时候,突然出了声:“我叫张仲景。”
华佗听到了兵刃划在肉上的声音,咬咬牙,分出一只手去捂紧了男孩的眼睛,掌心被漉漉的睫扫着,得华佗心都酸了。
落在华佗肩,又又热,他将手不住往后绝望地伸着,哭得几乎不过气来,只能听见咙里溢出的几声娘。
华佗挠了挠后脑,不自然地回应:“啊……张仲景。”
最初的半个月,男孩一直不声不响,华佗和他搭话也不回应,只是垂着眼默然盯着地面看,不知在想什么。华佗几乎以为自己在和木讲话,问他叫什么也不回答,问他日后如何打算也不回答,可是对方又方才经历过痛失至亲,华佗也不能够说什么。
华佗吃痛得叫了一声,但还是向前逋逃,好像不知疲倦一般,直到远离那火燃烧的残忍声响。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要命地逃亡过,然而如今肩重重,反而升起了无穷的力气。
华佗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一边走,最后走到了河边才把他平放在河岸的岩石上,撕下衣角沾了水,笨拙地去拭男孩沾满血污的脸,砺的手指把他脸颊上的肉得东倒西歪。
华佗诧异非常,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切地听见男孩的声音,在记忆里先前听过的全是嘶哑的悲鸣和绝望的哭,这时听清了,却有些不太适应。清亮里还着几分稚,情绪平平,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华佗叹了口气,过男孩的面庞,又去替他手脚,都干净后盘坐在一旁,才发现自己的肩方才被这孩子咬破了肉,此时血还在,只好又撕下一片衣料,给自己的肩打上了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