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上吊

        高载年站起来，弯腰拥抱坐在床边liu眼泪的丁长夏。

        丁长夏的情绪像被压缩进面料的棉花，稍微剪破一个小口，棉花就不断往外冒，冒得满屋子都是。

        她快累死了。

        她要让自己吃饱穿nuan，供好肚子里的孩子，她要种粮食种菜，喂鸡喂鸭，在三骆跟寡妇好上之前，她还要给三骆洗衣服、zuo饭、收拾屋子。

        她本来就是个怪脾气，怀孕以后心情更是时好时坏，有一回她在地里发现要变天了，急忙往家走，走在半路下起雨来，她在泥路上崴了脚。崴得一点也不重，只是脚踝发酸，她却觉得天塌了。

        她想就地坐在泥坑里让雨把她淋透算了，可她又不能。要是淋了雨，生了病，肚里的孩子会因为她吃药变成傻子。她走一步踩一脚泥，打算到家就上吊。

        不知dao为什么她没有上吊，ying生生熬到了八个月。

        她也没哭过。

        这孩子是她要怀的，别人看见她哭，充其量笑她活该。她不应该哭，也不想哭，只是变得一阵消沉。村里女人都是这样，干活干到羊水破，生产过后两个礼拜就把孩子绑到背上出来干活，丁长夏反而觉得自己感受到的需要和疲惫是一种异常。

        可是高载年没说她异常。他比她还要知dao怎么照顾自己。这让她把所有的新账旧账都翻出来，后知后觉地委屈。

        “高载年，我太难受了……”

        “我知dao……”

        “他越来越沉，又很闹腾，我困的时候他不睡觉，踢得我睡不着，我让他攒着白天踢，他也不听我的……”

        睡觉的时候打扰丁长夏，能气得她把屋ding掀了。一晚一晚地睡不着，对丁长夏来说堪比酷刑。高载年抚着她的肩膀：“还有两个月，就快到了。”

        她哭得更厉害了：“怎么还有两个月……我要烦死了。”

        高载年想想也是，自己又没有大着肚子，怎么能动动嘴pi子就让两个月的时间变得轻松。

        他无话可劝，又想转移她的注意力，问dao：“你后来zuo过几次产检？”

        他不劝了，丁长夏也不哭了。

        “没zuo过产检。知dao是男孩就行了，zuo那个干什么。”丁长夏低tou轻轻拍了拍肚子，一脸怨气，“一天天活蹦乱tiao的，能有什么事。”

        高载年见她情绪稳定了不少，坐在她旁边同她商量：“我们明天去医院吧？检查一下孩子发育得好不好，也检查一下你的shenti，看看是不是你们缺什么微量元素，补充了就能睡得好一些。”

        “还有这一说啊。”

        丁长夏想给自己zuo个检查，但是不想检查孩子。

        孩子肯定没事，就算有事也是没事。

        三骆只要带把的，又没要求她生的孩子不是傻子tan子、缺胳膊少tui。她没作践自己的shenti，让孩子在肚子里一天比一天大，已经很有良心了。

        高载年说：“我们明天去医院，检查完了再去超市买小衣服、小毯子。”

        “小被褥、小毯子都有人给zuo好了。”说着她就要下床，把小孩子的衣物从大立柜里拿出来，“六个月上，人家就开始给zuo，可好看了。”

        高载年拦住她，“你别走动了，躺会儿吧。”

        丁长夏一个人占两个人的地方，把小小一张木板床占满了。高载年问她，三骆不住这里了，他的房间被她收拾得很干净，她为什么不去有炕的房间住。炕比木板床要宽，不用担心翻shen的时候掉下来。

        丁长夏说：“炕太高了，爬上爬下的不方便。”

        “也是，磕到碰到就危险了。”

        高载年打了个地铺，就在丁长夏床边。她脸朝外侧躺在床上，端详着他，一会儿nienie他的手，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他挤在她床边，和过年时一样，仿佛他从来没走。